我的六岁生日,爸爸妈妈为我举办了一场极其盛大的派对。
他们包下了本市最高档的亲子餐厅,邀请了所有的亲朋好友,还有我幼儿园里所有的小朋友。餐厅被装饰成了粉色的海洋,巨大的气球拱门,三层高的定制蛋糕,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以及堆积如山的礼物。
所有人都夸我爸妈是“女儿奴”,说我是掉进福窝里的小公主。
我穿着一身洁白的公主裙,头上戴着闪亮的小皇冠,像个真正的主角,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和艳羨。
爸爸妈妈满脸笑容地穿梭在宾客之间,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和满足。他们看着我,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们以为,这样盛大的宠爱,足以洗去他们灵魂深处的污秽。他们以为,用幸福和美好将我层层包裹,那个洗衣机里的噩梦,就永远不会再被记起。
他们错了。
吹蜡烛许愿的时候到了。
餐厅的灯光暗了下来,巨大的蛋糕上,六根蜡烛闪烁着温暖的光芒。所有人都围在我身边,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在歌声和祝福声中,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做出许愿的姿样。
妈妈俯下身,在我耳边柔声问:“琳琳,许了什么愿望呀?告诉妈妈好不好?”
我睁开眼,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亮晶晶的。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环视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了爸爸身上。
然后,我用一种恰到好处的、既天真又带着一丝困惑的语气,大声地问:
“爸爸,我们家去年新买的那个洗衣机,带不带儿童锁呀?”
“儿童锁”,一个多么无辜又多么恶毒的词。
我的声音清脆响亮,在安静下来的餐厅里,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周围的亲戚朋友们都愣了一下,随即善意地笑了起来。
“哈哈,琳琳这孩子,许的什么愿望啊?”
“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关心起洗衣机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他们以为这只是小孩子没头没脑的奇怪问题。
但我的爸爸妈妈,却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爸爸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变得煞白。他端着香槟杯的手剧烈地一抖,琥珀色的液体洒了出来,溅湿了他昂贵的西装,他却毫无察觉。他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漏气的声音。
妈妈的反应更加剧烈。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晃了晃,如果不是扶着旁边的桌子,几乎就要瘫软下去。她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宠溺和温柔,而是我无比熟悉的、前世她发现我停止呼吸时的那种——极致的惊恐和恐惧。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周围的欢声笑语和祝福,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那两张写满惊骇的脸。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他们精心构建的、用来自我麻痹的幸福天堂,在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下,轰然倒塌。
那些被他们强行压抑、试图遗忘的记忆,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恶鬼,在此刻,以最狰狞的面目,重新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洗衣机轰鸣的声音,我在里面绝望的哭喊和拍打声,尸体被发现时僵硬冰冷的模样……所有的一切,一定都在他们的脑海里疯狂回放。
我没有理会周围人探究的目光,继续用我那不谙世事的童音,歪着头追问:“爸爸?你怎么不回答我呀?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自己被关在一个黑黑的、圆圆的屋子里,它一直转,好晕好晕……我就想,如果它有锁,是不是就不会自己转起来了?”
我一边说,一边还伸出小手,模仿着洗衣机滚筒旋转的动作。
“啪!”
一声脆响。
是妈妈失手打碎了手中的玻璃杯。
蛋糕、蜡烛、祝福、欢笑……这场盛大的生日派对,在我精心策划的“童言”下,变成了一场公开的、只针对他们两个人的审判。
我看着他们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我轻轻吹灭了蜡烛。
黑暗中,我对自己说:生日快乐,琳琳。
欢迎来到,复仇的第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