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姨的到访,像一颗石子投进了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她走后,家里爆发了重生以来的第一次激烈争吵。
“你今天发什么疯!”爸爸压低了声音,对着妈妈怒吼,“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她是心理医生!你当着她的面做这些,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家有秘密吗?”
“我发疯?!”妈妈的声音同样尖锐,带着哭腔,“你没看到她画的画吗?她什么都记得!她什么都知道!她画了洗衣机,画了我们,还画了那个……那个根本没出生的孩子!她在折磨我们,她就是个小恶魔!”
“她才六岁!她懂什么!”爸爸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和自我欺骗,“那都是巧合!是她做的噩梦!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巧合?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妈妈崩溃地哭喊,“从生日那天起我就知道了,她没忘,她什么都没忘!她在报复我们!”
我躲在卧室门后,静静地听着他们的争吵。
原来,妈妈早就怀疑了。只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敢承认罢了。
而爸爸,他还在试图用“孩子还小”的借口,来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谎言。
他们的争吵没有结果,最后在妈妈的哭声和爸爸摔门而去的巨响中结束。
从那天起,家里的氛围更加诡异。
他们在我面前,依旧扮演着恩爱父母的角色,只是演技变得越来越拙劣。他们的笑容僵硬,眼神躲闪,对话充满了刻意的试探。
“琳琳,今天在幼儿园开心吗?有没有和小朋友玩游戏呀?”
“琳琳,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你最爱的糖醋排骨好不好?”
他们不敢再提任何跟“画画”、“梦”有关的字眼,小心翼翼地绕开所有可能引爆我的雷区。
同时,他们开始有意无意地限制我跟外界的接触,尤其是林阿姨。
林阿姨后来又打过几次电话,说是想约我出去玩,都被妈妈用各种理由拒绝了。
“琳琳感冒了,不方便出门。”
“我们周末带琳琳报了兴趣班,没时间呢。”
她越是这样,就越是显得欲盖弥彰。
我则开始了我计划的下一步。我不再画那些具象的画,而是转向了另一种更隐晦的表达方式——写作。
我还不会写太多字,就用拼音和简单的汉字,开始写“日记”。
我在一个漂亮的、带锁的日记本里,用稚嫩的笔触记录我的“梦”。
“今天,我又梦见那个黑屋子了。它一直在转,我的骨头好疼好疼。”
“梦里,妈妈说,养我还不如养条狗。爸爸说,如果不是为了弟弟,早就把我送走了。”
“我好害怕,我不想再做梦了。可是它们每天都来找我。”
这些话,一半是前世他们真实说过的,一半是我杜撰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足以构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虐童”故事。
我故意把日记本放在枕头底下,那个妈妈每天都会来整理的地方。
我赌她会偷看。
一个精神高度紧张、疑神疑鬼的母亲,是绝对无法抗拒这种诱惑的。
果然,不出三天,我发现我的日记本有被翻动过的痕迹。那个小小的锁头,有被撬动过的细微划痕。
我知道,妈妈看到了。
那天晚上,她给我讲睡前故事的时候,声音是颤抖的。她抱着我的手,冰凉冰凉。
她没有质问我,也没有发疯。她只是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低声说:“琳琳,妈妈爱你,妈妈只爱你一个……”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像是在对我懺悔,又像是在对那个死去的我说。
而我,则在她怀里,假装睡得香甜。
我开始“懂事”起来。
我不再提那些噩梦,不再画那些奇怪的画。我变得格外乖巧,甚至有些讨好。
我会主动帮妈妈捶背,会把爸爸的拖鞋摆放整齐,会在他们吵架时,怯生生地拉着他们的衣角说:“爸爸妈妈,不要吵架,琳琳害怕。”
我的“懂事”,让他们之间的裂痕暂时被糊住了。他们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以为我终于“正常”了。
爸爸减少了酗酒的次数,妈妈的失眠似乎也好了些。
他们开始加倍地对我好,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来赎罪,来祈求我的“遗忘”。
就在他们以为一切都将回到正轨时,我投下了我的第二颗重磅炸弹。
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私立小学,并且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学面试时,我的表现超出了所有同龄人,尤其是在逻辑思维和语言表达上。
这成了我们家的一件大事。
爸爸妈妈欣喜若狂,决定举办一场家宴,邀请所有至亲,好好庆祝一番。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那些重要的叔伯姑姨,都会到场。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一个能将他们彻底钉在耻辱柱上的,最佳时机。
家宴那天,我穿着漂亮的白色纱裙,像个小天使一样,接受着所有人的夸赞。
“老张,你们家琳琳真是个天才!”
“这孩子,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爸爸妈妈的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们自豪地向所有人介绍我优异的成绩,仿佛我是他们这辈子最完美的作品。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我端着一杯果汁,走到了客厅中央。
“谢谢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谢谢各位叔叔阿姨。”我用清脆的声音说,“今天我很开心,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我最近一直在做的梦,好不好?”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笑着看着我,以为我要讲什么有趣的童话故事。
爸爸妈妈脸上的笑容,却在这一刻,再次僵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