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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从后门一进王诺的办公室,她的秘书急忙赶了上来道:“外面的人吵着要见你,我已经快拦不住啦,刚才有几个人差点把门撞开。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真应付不了了……”   王诺倒了杯橙汁给我,然后自己又倒了一杯一口气喝完。秘书打开了一个文件夹道:“这是今天在外面等你的人名单,有七个人昨天来过,是想要签约的,有十二个人是来问工作进度的,有三个人是来谈广告的,有五个人是来……”王诺不等她说完就把文件夹拿了过来扔在桌子上,吩咐道:“我现在有事要出一趟远门而且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等我走了你就对她们说我身体不舒服,要休息几天。”说完不等秘书开口询问就朝后门走去。   我连忙喝完橙汁追了上去,下了楼之后跟着她进了停车场。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嘀咕了多长时间。直到上车后我才认识到我真的要和王诺去检查尸体了。上午在公园她还说我是个疯子,现在看来她才是个实实在在的疯子,而我就坐在这个疯子的车上往墓地赶。我不由得暗自庆幸王诺迷路了,自从下了高速之后她就一直在开着车兜圈子,找了几个人问路都没有问出来,甚至连问了一名交警都没有弄明白该怎么走,她开始骂这个地方的人都是路痴了。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我俩就碰到了一名合格的交警,还送我俩了一张地图。王诺一脸释怀地端详着地图,终于在傍晚赶到了M县。   吃过饭后我正在车里打饱嗝,王诺一把把我揪起来道:“你知不知道去挖坟需要准备什么啊?”我连忙回答:“不知道!”王诺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幸好我知道,我前两天刚看过斯蒂芬•金的《宠物公墓》,上面的介绍很详细呢,不仅介绍了挖墓要用的工具,还把墓室的种类也介绍了一下。你只要把我带到五金店就行了。”“可是现在咱国不是都火化吗?里面只有一个骨灰盒,难道你能从骨灰里看出什么啊。”我争辩道。   王诺理也不理我地把车发动起来,说道:“五金店在哪儿?”我忽然觉得她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支配着她。这一切就像是一场闹剧,我忍无可忍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真的凭我的几句话就想去开棺验尸?你难道没有想过后果吗?身为作家,如果你不能冷静地看待问题,还怎么进行创作?不错,你的爸爸确实很重要,可是那个已经死了的陌生人难道就不重要吗?”王诺转过头看着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不敢和她对视。   “算了,疯狂就疯狂一次吧!”有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我觉得呼吸突然困难起来,仿佛周围的空气被抽走了一样。我没有继续争辩,顺从地给她指了指五金店的方向。   我从没想过原来夜晚可以这么寂静。风声、虫鸣声、车声以及呼吸声似乎都被沉沉的夜色吸收了,我想起那一晚我从旅馆的窗户往外看的情景,夜幕下随风摇摆的绿化树像主人一样欢迎着我这位老友。虽然这条路看起来没有尽头,可是我知道我会在半路就下车。摇了摇头,我抬头看了看月亮,隐入云层的月亮几乎没有一丝光亮。这可是个连鬼都会迷路的夜晚啊!我不禁叹了口气。   坐车的时间长有点了,我摇下车窗想换口气。晚上树林间的风有种刺骨的凉,好像它忽略了衣服肉体直接刮在灵魂上。据说有一个民族十分擅长诅咒,他们发出的诅咒会通过空气渗透到你的心里,他们*纵着世人就像*纵着牵线木偶,被下了诅咒的人就像不能摆脱命运一样不能摆脱诅咒。有时能听到飞虫撞在车窗上的声音,沉闷的撞击声不由得让我想到是否外面有一群幽灵想要破窗而入?远处渐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我提醒王诺教堂到了。   车外并不是很凉,甚至有点闷热。我和王诺下了车,打量着教堂。王诺道:“没想到在这个小县城竟然有这么大的教堂,我看足以和一些大城市媲美了。这么大的教堂,一定是花了不少钱盖起来的吧?”   “是啊,”我把工具抱下车,“不仅花了很多钱,还用了很多条人命才建起来的。”不管我的幻觉有多严重,那场事故始终是真的,也在我心中留下了很大的震撼。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像受难的耶稣一样被囚禁在教堂尖顶的十字架上。“看什么呢?”王诺问道。我给她指了指:“月亮在教堂顶上的十字架上像什么?”   王诺抬头看了一会儿,不解道:“还是月亮啊,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这样的月亮就像灯塔,”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摇了摇头,在心里想道,“可是这个灯塔在给谁指路呢?”   公墓的门依然是开着的,我和王诺小心翼翼地把工具抬进去,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和前两天相比,现在栅栏上的野藤茂盛得多了,地转缝里的杂草也长的和脚踝一样高了。   “真是生机盎然啊。”王诺边清理挂在头发上的藤叶边说。从进入墓园的时候起我就莫名的紧张,尽管并没有乌鸦来给我带路,可是我却感觉不得不朝一个方向走似的。王诺清理完头发问我:“你不是说这里只埋了一个人吗?怎么现在有这么多墓碑啊?”   经王诺的提醒我才注意到公墓中新增了三座新坟,有一座还没有树墓碑。“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就死了三个人了。”我无奈道,“真是人生苦短啊……”   墓园里一片死气沉沉,连虫鸣声也没有了。我挨个看着那几个坟墓,有一个是老人的,一个是小孩的,另外一个则不清楚。我和王诺来到最后那个坟前,青苔已经把墓碑遮住了大半,墓碑的底座掩埋在草丛中。我把墓碑上的青苔刮下去,滑腻的感觉很舒服。墓碑上只有几个小字,王诺把手电筒靠过来,一字一顿地读道:“加利利人之墓。”   “加利利人?”王诺把手电筒亮度调大,疑惑道:“加利利人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这个词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说不定就是这个。”王诺把工具拖过来,“总是弄得神神秘秘的,实际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掩人耳目而已。开始挖吧。”我接过铁锹,开始把墓碑后的土挖出来。挖出的土有一种腥涩的味道,借着手电筒的光,我可以看到随铁锹翻出来的小虫子。手电筒的光时明时暗,把土分成了几个层次,有点像考古队发觉化石的感觉。   “等会儿往坑里填土的时候土就用了。”王诺看着汗流浃背的我饶有兴趣地说。   “什么?”我擦了一下汗,感到两条手臂都酸了,血液一跳一跳的。王诺递过来一条毛巾:“是斯蒂芬•金的书上写的,这是个定理,埋坑的土总是不够用的。:我感到铁锹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发出了一声闷响,连忙加快了速度道:”土不够了就把你填进去,我可不想让别人看到一个塌陷的坟墓。“一个长方形的东西渐渐现出了轮廓,是个棺材。“果然是个没有火葬的人。”我对王诺道,“真奇怪,你的胆子怎么会这么大,连挖死人都不怕。”   “你不是也不怕吗?”王诺反问道:“无非是些凌乱的肢体,或者是生蛆的头颅,在电视里见多了。再说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鬼的,那些害怕的人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故作惊讶道。   我和王诺跳进墓穴里,拿出起子准备把棺盖撬起来。我突然紧张起来,手也开始颤抖,王诺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把手电筒放在棺盖上开始深呼吸。“准备——”我和王诺把起子插进棺盖的缝里,“一,二,三,用力!”   我有点用力过猛,所以棺盖斜向了王诺那边,手电筒突然滚下棺盖,一下子熄灭了。   王诺惊叫了一声,连忙弯下腰去捡手电筒。过了几秒钟,她沮丧地说道:“许郁,手电筒不会亮了。”“不会亮了?”我像听到笑话一样。我和她还在墓穴里掘坟,可是手电筒在打开棺木的时候坏掉了。“算了吧,这种老掉牙的套子你也用拿来用,吓不住我的……”我又用力把棺盖推开了一点,“赶快把手电筒打开,我什么都看不到了。早点干完早点离开这儿,难道你喜欢呆在坟里啊?”   “我没开玩笑!”王诺摸索着把手电筒递给我,“你自己看!”我接过手电筒推上开关,手电筒果然没亮。我又把后盖旋开,电池也在里面,看来手电筒是真的坏了。“可能是接触不良吧。”我解释道。   “那现在怎么办?”王诺的声音已经带有哭腔了,“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   “我反复推着开关:“再试试,不行就上去吧,把坑一填,咱俩就走人。”王诺朝我靠了靠:“那能不能先把棺材合上?”   “先上去吧。”又试了几次,手电筒依然不会亮,我生气地把手电筒扔进了棺材里。我蹲下来让王诺踩在我背上,起身把她送出了墓穴。   “你真的很重啊,”我朝她说道,“而且鞋底也太硬了。”刚才王诺往上跳的时候脚使劲拧了一下,疼得我差点叫出来。   我转过身,准备把工具扔上去,忽然有个东西从我背后扑了过来,一下把我撞进了棺材里。我心里一惊,本能地转身把那个东西压在身下,一只手抓起铁锹抵住了它。“是我!……”那个人挣扎着说道,原来是王诺。我又好气又好笑,大声道:“不就是说你重吗?用得着这样报复我吗?”王诺连忙捂住我的嘴小声道:“别说话,外面有人!”我知道她现在已经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了,不由得紧张起来,问道:“是谁?来这儿干什么的?”王诺把我从身上推下来道:“看不清是谁,只知道是个穿袍子的老人,在公墓的门口一动不动,刚开始我还以为是……鬼。”   “穿大袍子的老人?”我自言自语道,“说不定是老神甫。这么晚了,他来公墓干什么?难道是发现我俩了?”   我和王诺翻了一下身,想从棺材里爬出来,可是棺材却“吱呀”一声响了起来,我俩只好呆在棺材里,暗自祈祷不要被发现。   手电筒刚不会亮的时候,墓穴里简直什么也看不见,知道现在眼睛才稍微适应了一点黑暗。月光就在离我不到两米的高处徘徊着,我甚至能看清月光下的每一粒泥土。可是两米之下的墓穴里却只能漆黑一片。腐土的气味充满了这个不到三十立方米的空间,褐红色的棺木并没有因为腐烂而松动,而且我也没有闻到恶心的尸臭。   “怎么回事?”我能感到身下的尸体保存的非常完好,皮肤甚至很有弹性。我试探地摸索着他的关节,脖子和四肢都没有断。他的身上有几处很大的伤口,从位置上看似乎是致命的,比如胸口,从身体擦伤的密集程度来看他应该是在一起重大事故中死亡的,只是不知道尸体是如何保存的这么完好。   王诺几次想试着从棺材里爬出去都没有成功,我却因最近一段来少有的清醒而乐于现状。   “喂!”王诺小声道。   “嗯。怎么了?”我停下对尸体的分析,问道。   “我不想趴在尸体身上!我……害怕,让我坐在你身上吧……”王诺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好吧。”我想了想,无奈道。我靠在了棺材壁上,王诺蜷起身子靠在我身上,一时间两个人都说不出来话了。   上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步子很缓,可是能听出来是朝这个方向来的。王诺在我的怀里微微颤抖起来,我能感到她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叫出来。步子更近了,王诺把脸转向后面,紧紧蜷起身子,我则握紧了铁锹。   脚步声停了下来,有些碎土滚进了墓穴里,随即脚步声又响了起来。王诺的身子随着脚步声颤动着,我的腿压在尸体上,尸体的指甲嵌进了我的腿里此刻我到希望那是王诺在掐我了。   脚步声越来越大,我能想象的到外面的那个人已经发现了这个挖开的墓穴,并且在考虑要不要过来看看。真希望他害怕有鬼而不敢过来啊!我祈祷着。脚步声突然转了方向,朝我们侧面走了过去。我随着脚步声转着头,脚步声又消失了,我也不敢把头转回来。握着铁锹的手已经开始抽搐了,我想放下铁锹却松不开手指。周围土壁上纠缠的草根触须就像妖怪的魔爪,早已经不知不觉地将我俩包围。   我努力做深呼吸,想平复一下心绪。现在心脏的跳动声我怀疑周围二三十米的人都能听见了吧。刚进墓穴的时候还感到很阴凉,现在也已经满头大汗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又出现在了我俩的后方。外面的人似乎已经确定要来看个清楚了,我死死地盯着那个人将要出现的方向,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那个声音就在我的四周,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却很清晰。我侧着头努力想听得更清楚一点,此时连呼吸声也变得如此巨大,我连忙屏住呼吸,努力地捕捉那些声音。   那些声音时隐时现,我闭上眼睛,拼命去搜寻。渐渐地,那些声音又出现了。刚开始是窃窃私语,虽然听不清楚,但是每一个声音都撞击着我的意识,就像今晚的风一样,直接穿透我的肉体。我已经忘了现在自己正在一个墓穴里,而外面正有着危险将要降临。现在我只是努力地倾听着。有一刻,我似乎已经听清楚了,然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那些是笑声,空洞的像豺狼一样的笑声。我想起在受难像里的经历,这些笑声正是和那天在受难像里听到的笑声。我大惊失色,连忙要捂住耳朵,可是这才发现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绝望吧,放弃吧,你是属于我的……”笑声变成了凄厉的呼喊,仿佛要将我的灵魂撕扯开一样。   “许郁!许郁!”忽然一个声音钻进了我的脑海。“是王诺?”我迷迷糊糊道。   “是我啊!你刚才怎么了?一副痛苦的表情,好像心脏病发作一样,我要吓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你。”   是啊,刚才我怎么了?我紧紧地锁住眉头,刚才的是幻觉吗?   “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问王诺道。   “声音?没有啊,刚开始只有脚步声,后来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消失了,直到现在大概消失了有两个小时了吧,估计那个人早走了。”   “两个小时了?”我惊诧道,看来我又产生幻觉了。   “你刚才到底怎么了?”王诺帮我擦了擦汗,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全身都湿透了。   “没什么,只是我又产生幻觉了。我好像心理有问题,等出去了要去看看心理医生才行。”我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却晃了一下跌回棺材里,王诺把我扶出去,转身回去拿工具。我按着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腿,王诺看起来确实很重啊,她要是再坐一会儿我的腿可就要报废了。   等会儿我该怎么上去呢?我打量着比我高了快一人的穴壁,要是平时肯定没问题,可是现在我连站都站不稳了,这还真是让我伤脑筋啊。   我扶着穴壁放松着双腿,忽然身后亮了起来。   “怎么了王诺?手电筒好了吗?”我感到腿好了一点,最起码现在已经有针扎的感觉了。“有知觉的感觉真好。”我笑道,“你要是再在我腿上多坐几分钟,恐怕我们俩今天都出不去啦。我觉得你挺瘦的啊,身材也这么好,为什么会这么重啊?”   过了一会儿王诺没有回答,我不以为意道:“别介意啊,我只是说说嘛。你不喜欢听那我换个方式好了。为什么你这么重却还这么苗条啊?”   王诺仍然没有回答,我忽然感到有一丝不对,急忙转过身去。   王诺弯腰一动不动地扶在棺材上,脸即使在淡黄色手电筒的照射下依然一片惨白。她就像着了魔一样,嘴角不停地抽搐着,眼睛里满是不解和惊恐。手电筒的光透过棺材把整个墓穴变成了明暗交替的囚室,而我和王诺就是这里的囚徒。盘结的草根树须撕扯着手电筒的光芒,王诺的手缓慢地抬起,抚在自己面具一样的脸上,突然身体猛地一顿,尖叫起来。   “你怎么了!”我慌忙上前抱住王诺。王诺缩在我的怀里,尖叫声渐渐消失了。   “王诺,你怎么了?看见什么了?”我轻拍着她的肩膀,轻声道。   “我……我看到……”王诺嗫嚅着,仿佛在努力地回忆着。她的头慢慢仰起头,就在她的视线落在我脸上的时候,王诺陡然睁大的双眼,又惊呼起来。   “王诺!王诺你清醒点!”我使劲儿摇着她的肩膀。王诺疯了一般地尖叫着,缓缓蹲下身子,双手不停地揪着头发。我忽然意识到是棺材里的什么东西刺激了王诺,于是连忙上前朝棺材里看去。   在看到棺材里的一霎那,我感到时间仿佛停住了,前面有个巨大的漩涡,正要把我吸进去。我又听到了那些凄厉的笑声,夹杂在漩涡里,撕扯着我的意识。   我看到了自己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