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主人公俞福是一个身体残疾的人,平日里由侍女小水照料。某天,俞福被一个少年推到了昆龙崖,少年问俞福是否是俞福,但俞福没有回答。俞福心中感叹自己已经久独居,日子过得平静而乏味。他曾经喜欢过一个叫木戚的人,但现在来是否太迟了呢?俞福想起今天还没有吃药膳,但他觉得或许再也不用吃了,因为那汤苦得让人头皮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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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昆龙奇兽
今日的天不太好,风冷冷的,闻着像是要下雨,才晒了一会儿太阳,俞福便恹恹的阖上眼,叫小水推自己回里屋。
那双手一扶上木轮椅,俞福就知道今日服侍他的不是原来那小姑娘。
侍女小水平日做惯粗活,虽说小女孩的手粗糙不到哪里去,可也不是这样的触感。
夏日里衣裳薄,俞福轻靠椅背,贴着这人的手便知是平日养尊处优的,皮相尚且如此,骨相更离谱,连性别也对不上号。
听气息,身丈不长,恐未及冠,步伐沉稳有力,应当是个习武之人。
男,少年,习武。
为何有变?
想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这人将他推到了一处风口,俞福睁开眼,大风刮的他脸生疼。
居然被推来了昆龙崖。
身后人从袖里摸出一张画像,在他面前晃了晃,道:“俞福?”声音意料之中的稚嫩,约莫十五六岁。
轮椅上的人没答应,眼帘下垂,盯着前方的悬崖深谷。
今日有雨,不知那人是否带了伞?
会吧,他一向做事细心。
不过,也许现在他不再亲自带伞了。他身负绝学,位高权重,极耀眼的人了,应该会有人为他撑伞。
见俞福久不理人,身后的少年落了面子,冷哼两声。
是否因他喜欢木戚,看不惯的人这就来了?可他分明已经喜欢了那么久,现在来是否太迟?俞福心中感叹,若是早几年来,他兴许会反抗,会挣扎,会失态,或许还会从他那轮椅上狼狈跌落,让那幕后的人开心一番。
如今却只剩下平和。
平静的日子过久了,日日见的景象一成不变,人当然会平和。
往前数几年,那些刀光剑影都模糊的几如前世的梦。
“其实我得谢谢你推我出来,我久独居,整日吃些药膳,院子里总有股难闻的味。”
他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没有吃那每日一例的药膳。
......或许再也不用吃了。
真好,毕竟那汤苦的人头皮发颤。
俞福顿了顿道:“我已记不得多久没吹到院子外面的风了。”他语气平淡,双手交叠搁在腿上,平视前方悬崖的样子,像在跟身后的少年人唠叨家常。
“这风真新鲜。”
少年没有理会俞福这在他眼里是套近乎的行为,从袖中摸出一张画卷展开,卷上画着一人,面容极为年轻,粗粗比对之下,少年面露迟疑之色。
俞福不知想道什么,笑着催促他道:“小兄弟,你得帮帮我。”
“什么?”什么意思,想令他反戈?
俞福摇了摇头,明明只需向后一眼,便可以看到这要害自己之人的庐山真面目,他却至始至终也没有动作。
这少年是谁不重要,他背后之人是谁也不重要。
没意思。
与其吊着一条命混日子,每天喝那能苦死人还巨贵的药膳,还不如稀里糊涂的死了算了。
少年看着这面容丑怪之人面色毫无改变,甚至更加恹恹,倏然不悦道:“死到临头也让你明白,有人想让你今时今日死在这崖下。”
让他明白......
他还不明白吗?
那白衣的掌剑使可曾是指着他的鼻子,极不满的:“你之于木戚大人,就是个累赘。今日你不死,他日我必拿你性命。”那时候他们还叫木戚大人。对了,现在外边人叫他什么来着...十一劫法明王?
一阵无言,俞福只顺着他话道:“今时今日,是几时?”
“你已知道。”
“现在?”
“自然。”少年冷哼一声。
“其实。我往前数三句的那话是说,我腿脚不便,你得帮帮我。”俞福看着前方深崖,风吼呜呜,不禁想这就是自己的归宿吗?
“什么?”收起画卷,少年不耐烦的推动轮椅。
你要我落下这个崖,我这个瘸子就算想自己动也无法呀。
俞福张了张嘴,想说:当然是,帮我把我推下去咯。末了或许还会再加上一句你这猪脑子。
这确实是他年轻时会说的话,他年轻时脾气很不怎么。少年人都那样,以为一生很短,所以事事都要尽如自己的意。
俞福十七八岁的时候最喜欢在气氛正好时出其不意的迸一句煞人的话,眼瞧着别人无法接上的样子,会乐不可支,可他现在已过而立了。
凡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三十年呢,再艳的花开不过花期,再利的刀刃也会锈。
少年人急性,木轮裹着碎石滚下崖壁,俞福最终也没有开口。
昆龙崖乃天下第一绝壁,他就这样落都要落个好一会儿。
俞福年轻时常常想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着实很失败。
他常常将那引以为一生之最大憾事,每每想起都悔恨无比,痛不欲生,却鲜少跟人提起。
将死了,那些所谓的‘大事’却通通在心里没有不着痕迹。
俞福满脑子想到的是,他跟他的心上人表白过七次,七次都没有如愿。如果他早知今日会死,就知道该寻个时间再对木戚说一次我中意你,正好八次,凑成双,单数多不吉利。
俞福忍不住犹豫了一下。
上一秒,他还在想,不能就这么死了,就算是死捱,也要捱到他的心上人木戚接受他那一天。
下一秒,俞福又转念,落崖死了也好,也算死的体面了,要是被他那些过往的积仇们知道他就这么容易的死了,估计也要捶胸顿足,或引为一生之憾,总之不会拍手称快。
瞧瞧,没有被扒皮蚀骨剁去喂猪,是否还赚了?
.........
崖上,少年矗立。
手里的画像五官绝丽,极为年轻,与真人出入过大,这也是他刚才迟疑的缘故。
不过却不是因为画像的年纪......而是本以为这是个美郎君,却不曾想,五官仍是周正的,这人的脸上皮肤却是坑坑洼洼,颜色怪异,不堪入目。
差点让他找错了人。
把画像撕碎扔下昆龙崖,纸屑纷飞,少年朝下面望了眼。
关于俞福的事,他知道的不多。
这个瘸子是明王大人来到血文寺之前就在身边的老人了。虽是这样,这人人品却不太好,还层数次对明王殿下疯言疯语,传闻......具体是怎样的传闻没个确切说法,只知道这人独来独往没有朋友。
占了个院子住着,寺里的白饭一吃就是好几年,这俞福不仅对大人没贡献,几年前还做出过通敌的事情,那一战...损失惨重,估计掌剑使大人就是那时候记了他一笔。
明王大人待人一向不薄,只是废了他武功,压下了此事,这人也被弃置在血文寺的一处角落,一连好几年无人问津。
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少年最后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
昆龙崖下。
罡风卷着衣衫翻飞,贴着俞福里衣那里放着的一块玉佩亮了一瞬,紧接着濛濛一层清光裹住了他急急下坠的身躯。
落地的刹那,缓冲了千钧之势的光罩破碎。
从清光出现到落地不过一刹那,却保住了他一条命。
俞福闷闷的吐出一口含着内脏碎块的血,白衣红了,他痛苦的蜷缩起来,忍着脑袋的震荡晕眩,骨茬支出的手颤抖着朝里衣里摸去,一手的碎片。
刚逢大难,他第一个念头是——玉碎了,紧接着才是他没死。
俞福怔怔的望着手里的碎片。
心绪纷乱之际,他混沌的想起那年那个被吓破了胆的小孩,整日整夜的在他梦里哭泣,那软软的小脸,被泪水潆的湿润。恍惚间手里的仿佛不是碎玉,而是那小孩滑嫩的脸蛋,这才记起,他似曾来过昆龙崖一次,什么时候的事?回忆刚起一点苗头又忘了。
俞福在木戚身边待了这么些年,这人可就送过他这样一枚玉佩。
他宁愿自己死了也好,死了说不定木戚至少能记着他念着他。最后一次向他表白心迹时,木戚像是不耐烦了,眉头微蹙,言辞也尖锐起来。
那时俞福失魂落魄的说:“也是,你断不会接受我这样一个废人的。”
木戚没有回答,许是怜悯他,递给了他这枚玉佩,要他安心养病,好好保重。
俞福想你既拒绝我这么多次,却为什么还要给我一枚玉佩呢?为什么还要让我心存一丝侥幸呢?他只管把这枚玉佩收的好好的,等以后木戚接受自己了,再邀功一样将完璧归还给他,他可不需要心上人可怜他。
到头来,该死的不死,不该碎的却碎了。
活了几十年,竟是无一事如意。
坠崖没把他摔死,有人害他他不觉得难过,可这玉佩碎了倒像是要令俞福喘不过气来了一样。俞福一会觉得伤心,又觉得委屈,脑中混沌了好一会,就开始恶狠狠的恨起将他推下来的人。
如若能回去,如若能回去......他要将此人!!手刃!!
情绪起伏太大,他翻身仰躺在地,接连吐出好几口血,五脏六腑似都要被烧穿了。
天下第一绝壁昆龙崖,崖高万仞之说,绝不含虚。躺在崖底往上方望去,天空已然成了一条细长白线。
平息了一会儿,俞福就着躺在地上的姿势强打精神观察四周。黑暗中依稀可以分辨出这儿有杂草青苔,菌菇,恶臭的积水,还有或新或旧的白骨。
身边没有感觉到风,耳边却是呼啸的风声,说明崖底上方应有风层。
他当年习武,师父领他学轻功时,便提过一两句,俞福少时记忆力惊人,所以至今仍记得。
不仅记得,他还细细推算了一下,那风层大概在崖底上方千米处。
崖底环境恶劣,不能久留,速速离开为妙,否则下场就是饿死。但是昆龙崖连绵以万里记,离开唯有往上走,假设气力足够,这风层应该就是最大拦路虎。
而他却是重伤在身。
武功已失,重伤,万仞绝壁,如何破局?
本已认命,却因玉碎而再燃起了活下去的愿望,俞福默默的静了好一会儿,他想凝神思考,但事与愿违,体力的流失和大量失血让他的注意力逐渐涣散......
呼~呜~
蓦地——这风声,不对!
陷入昏迷之前,俞福从风声中捕捉到一丝极低的喘息。
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一兽踏着崖底的皑皑白骨奔来,迟滞的大脑尚来不及思索应对之策,耳口鼻紧接着便涌入一股浓郁的化不开的腥臭,原是野兽那血红的大舌头滴答着口涎舔上了他的脸。
“昆龙崖底,有恶兽,食尸,奇狡难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