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花旧战袍》在这个小说的第一章中,主人公是一名男子,他被描述为身形高挺健壮,但因为严重失血而面色苍白。他躺在帐内的榻上,闭着眼睛,听着外面有人念诗。一个消瘦的男子进来,带着恼怒和暴躁的情绪,责备主人公还要不要活了。主人公则轻松地笑着,并称呼那个人为周大医师。周医师小心地掀开主人公的纱布,发现伤口还在不断渗血。主人公安慰周医师说没事,并表示相信周医师有能力救他。然而,周医师似乎不太淡定,主人公认为他的伤势可能无药可医,并暗示伤害他的人擅长阴毒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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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濒死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
帐外一阵脚步匆匆,又停驻下来,似乎是透过这西北孤烟一路望向遥远的金尊玉贵处,低声轻喃。
帐内榻上半阖着眼睛的男子眼皮颤了颤,嘴角勾起一丝笑,他捂着自己的肋骨移起身子,咽下呛到口里的血。
“那点子酸词酸曲......你能不能不念了,咳咳,我这伤要不了命,这酸曲能要得了我命......”一个男人斜靠在榻上又笑又咳着低声朝帐外喊,面色因严重的失血而苍白异常,但他身形高挺健劲,如若不是肋下透出的殷殷血色,便当真能称得上是年少英姿,如苍松傲阳。
“闭上你那张破嘴,人都快他娘地没命了,还在那儿话多。”帅帐被“刷”地掀开,一个身形略有些消瘦的男子摔了帐门进来,面上满是恼怒,“你还要不要活了!”
塌上的男子有些倦累地半闭上眼睛,听着那人甩箱子撞瓶子地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开医箱,轻笑:“暴躁,忒暴躁。”
“闭嘴。”那正暴躁的人小心翼翼的掀开塌上男子肋骨间的纱布,看着汩汩渗血的伤口,即使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止不住血,是吧。”语气平淡,好像正性命垂危的不是自己。
“......没事,没事。”那男子轻轻拭去往外不断渗出的鲜血,不知是在安抚自己还是安慰他,“你不用担心,我可以救你。”
“我一点都不担心,现在是你不太淡定啊,周大医师。你当真不必骗我......我心里有数。你的本事我还不晓得吗,到现在还止不住血,那便就是真的无药可医。那起子夷人,打仗不行,但这些阴毒手段还是很擅长的。”
周济的嘴唇有些抖:“沈浊水......”
“我应是命不久矣,有些话要交代清楚......”
“沈浊水!”
沈浊水微笑着,等着周济的怒气发完。周济看着他,突然说不出话。
“待我死后,详情切记如实上奏,将萨拉的恶行重重着墨,萨拉人性情狡诈奸猾,日后必成大患,绝对不可小觑。”他失血太多,说不了几句话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此事交给刘兴弗去做,他擅长这个。殿下早已经已经有召我们回京的意思,应是陛下近来对我疑心又起,殿下的处境并不完全安稳,别让他难做。”
“其余的......待我死后,尸身烧去即可,也没必要浪费人力物力,大费周章地带回京城去......左右我没什么念想。”沈浊水的声音有些低,“不过死讯等你们到了京城再扬发,我娘那里让人慢慢地同她说,殿下也等你们进京再说明,不必发急信,徒惹伤心。”
他突然咳嗽得剧烈,似是呕出心来才能罢休,周济看得心惊。平日里艳阳一般的人物,现下苟延残喘地伏在床上交代后事,是何等地残忍。
周济用力偏过头,眼眶泛红。
“稍后你遣人招许慎前来,让他暂时镇守西北,着副将闵戍养与他交接,咳,待我死后即刻进京,不可,咳......”沈浊水强撑着口气断断续续说了一堆,终于忍不住咳出一口污血,气息奄奄。
周济急忙上前扶住他,“别说了,别说了。”
“不说,就来不及了。”沈浊水扯了扯嘴角,颈侧青筋绷成一条锐利的弦,“其余事宜我都早已经料理好,你们之后务必快马加鞭,不可耽搁,切记叮嘱殿下慎重定夺西北事宜!......不过殿下外柔内坚,行事有度,我不担心......只是怕他不清楚边疆人情......”
“好好好,我知道了。”即使无用,周济还是重新铺上止血草药,让沈浊水平稳靠着,避免持续性地出血,“我会安排妥当,你且安心养......”
“报——”帐外忽然一声奏报,声音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急切难耐。
沈浊水脑中一个顿挫,竟还有力气直起上身。他侧手掩盖住肋下的血色,低声沉道:“进来!”
沈浊水看着自己的亲卫王庆一改往日稳重,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料定是战事又起,身上竟自觉还凝聚起披甲的气力,他刚要开口问询,便听王庆语无伦次道:“将军!将军!有人揭了榜,有人!有医师来啦!”
操......沈浊水心里暗骂一句,精神头随着肌肉猛地松弛下来,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周济猛地站起来,又慌得回身搀住他,急吼:“人呢!快点!赶紧让他进来!”
病急乱投医啊。
沈浊水怔了怔,在心底轻叹了一句徒劳,他并不是悲观,只是接受了现实。于是并不再多想,卸下气力半阖上了眼睛。
不远处大帐门帘轻轻一扬,带进来惯常地大漠风沙和......若隐若无地温暖香气!
沈浊水的呼吸猛地窒了一下,精神紧跟着柔和。
他想起来从前听人说过,人在濒死之前周身会觉得格外的暖和舒坦。他心道就是这种感觉吧,看来自己是真的要死了,回想自己这短短一生,全然是蹉跎了,当真没甚么意思。
却又觉得那道温暖气息渐渐靠近,沈浊水强撑起眼皮,只见一身淡茶色的素淡衣袍,映着一张白皙秀俊的年轻面容,神色似乎有一些清矜,却又没有疏冷气息,一双浅色眼睛清澈见底,像是......高山上的泉水小溪。
沈浊水的意识一点点抽离深陷,他心想,真是可惜啊,要让这年少的小医师失望,慢慢地从骨头里弥漫出滚烫。
“将军——将军——”
周济猝然回头,见那人已经是昏死过去,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沈浊水!沈浊水!!你醒醒!别睡!别睡!”
那少年见人脱了意识,微皱皱眉,上前两步低声道:“先别急,让我瞧瞧。”
众人忙慌张地让开道去。
塌上的沈浊水苍白沉静,没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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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渴,太干渴了。
沈浊水独自走在荒漠里,无人,无声,他没有方向,只能一步步走,往前走。太阳像烈火一样炙烤着他,天空上没有一片云彩。
他的每一此呼吸都像是由内而外的凌迟,每一口空气都像是喷发的岩浆,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被炙烤着,眼前一阵阵发昏,连远处的空气和沙子都被烤的融化冒烟。沈浊水知道,自己再喝不到水,就该死了。
天空中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炸开在沈浊水的胸膛中,炸出一片欢欣。他急切地仰起头张开嘴,等待着上天的甘霖。
可是等来的不是冰凉的雨水,而是滚烫的鲜血。那血带着人血的烫,带着人血的臭,像瓢泼一样地浇下来,淋了沈浊水满身满头。
他在短暂地呆滞后慌张地躲着,即使这血雨和烈阳一样没有尽头。沈浊水绝望地奔跑,绝望地嘶吼,穿过一个个饥饿的夜晚,穿过一次次冰冷彻骨的大雪,穿过人潮汹涌地嘲讽辱骂,穿过刀光剑影,穿过横尸遍野。
他又累又渴,开始从心底里漫出狂暴地戾气,他看着自己的手化成刀,心变成烙铁,他举起手刀向这世界横劈砍而去,蕴藏了毁天灭地的怨毒,可正要落下的堪堪瞬间,一股清泉流入喉间,带着温暖的香气。
瞬间,鲜血褪去,烈日隐退,轰鸣渐消,整个世界春暖花开,所有沈浊水不曾见过的温柔都簇拥成巨大的怀抱靠近他。
沈浊水有些清醒了。
他强撑起眼皮,回到现世,抬眼看去,近旁是模模糊糊的很清雅的一张脸,自己干渴的嘴唇正被轻柔地滋润着。
“小医师......”
那被唤的少年愣了一下,轻轻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不太欢喜。但塌上的人明显是重伤未愈,不太清醒,实在不能计较,于是少年便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拍拍他肩全做安抚。
“小医师,好烫啊......我是不是快死了。”塌上的男人半睁着眼睛看那少年,其实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自己为何执着地要盯着这人。只是觉得身边这温暖香气若即若离,实在不太舒心,若是能再近一些就好了,他想。
“烫?”
“没有发烧啊。”那少年用手背轻触了触沈浊水地额头,正要撤回手,沈浊水似乎是无疑是地一侧头,干燥的唇恰恰吻上他的掌心。
真的,有些烫。
少年愣住了,而后猛地一缩手,背在了身后,看着塌上紧闭着眼睛的英俊男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那男子似乎是很没有安全感,双手有些轻微地挣扎,像在急切地寻找什么。
怎么这样啊。
少年愣了一小会,微有些清冷的面上浮过一丝什么,仿佛是在对自己的反常行为有些懊恼。他没再多想,抬手握住男人的手,和面对曾经的每一个病人一般,面色沉静,带着年少人特有的珍贵口吻。
“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沈浊水昏沉,眼前略过少年人开开合合的唇,他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只是突然想到了小时候每年宫里贡赏下的红樱桃,实在珍贵。
在那些贵人的房间里,常年香气弥漫,樱桃盛在清碧的盘儿里,是他从不配得到的东西。
见人又睡熟了,柏鹤微松了口气,他去一边的水盆里净了净手,掀开帐帘儿出去,迎面撞上了周济和几个几日来已经面熟的兵将。
“柏先生。”周济和几人俯身行礼,非常尊重。
柏鹤知道他们担心,将沈浊水的境况一一说明,他周身疲倦得极明显,气息也沉,整个人面色都难看,于是又换来众人言辞恳切的道谢。
话毕周济提出送他回去,兵营之中对外人来说道路复杂,又有机密重地,不方便独自行走。柏鹤很理解,应允道谢。
周济在外人面前很像个人,非常有度地说一些宽泛的话题,二人算是融洽。可突然眼尾处撞进来一抹血色,周济定睛一看,楞在了原地。
在柏鹤的肋处,血色缓慢地渗透,那位置与沈浊水的分毫不差。
柏鹤见他神色不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怔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笑笑,低声解释。
周济的表情由难以压抑的震惊慢慢纠结地松弛下来,面上更是感激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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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这两张方子拿去,备好三副药来。”
“是,下官这就去。”兵卫脚步踟蹰了一下,“......只是先生,我们军营实在药物匮乏,不知这......”
“没事,这个你不用担心。这几帖用的都是寻常药物,只是用量和熬制方法特别了一些。你只管把方子拿给周大夫去看就好,他明白的。”
“是是是,多谢先生,下官这就去。”
柏鹤点点头,目送他出门去,转过身来继续捣鼓他的药罐子,时不时地捻起一点凑上鼻尖闻一闻,琢磨了一小会摇摇头,拭干净双手。
一张白皙精致的脸上嵌着一双浅色明眸,满是认真,他低头沉思着,浅色的嘴唇不自觉轻咬,便现出几分不自知的可爱来,偏偏周身清冷了些,因此叫人虽是满心好奇欢喜,却只敢远观。
沈浊水迷蒙睁开眼,侧头看着那站在自己书桌前的少年,心里涌上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说不上很舒服但也说不上讨厌。他一时好奇,便并不动身,忍了周身的痛静静看着那少年。
突然,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像是有些急,不小心带倒了一边空置的水杯。
沈浊水耳力甚好,只听见他嘟囔了一句:“怎么回事,怎么还没醒啊。”声音是有些清亮的音色,沈浊水却又听出几分懵懂憨甜,更觉得有些可爱,不由就想发笑。于是柏鹤一转身,便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
很是有些猝不及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