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天》稚童来到了名为"遥天宫"的宫门前，遇到了守门的老者。老者已经守门多年，看起来年老体弱。稚童向老者表示自己不是神仙，但老者并不在意，称他既是神仙又是凡人。老者问稚童是否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稚童摇头表示不知道。
遥天小说精彩阅读:
第一章
将军
死生之间,一道巍峨的大门,门匾上气宇轩昂写着三个大字——“遥天宫”。
高大的宫门一眼望不到顶,守门者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佝偻身子,站在云雾缭绕的宫门前。
老者垂着头,双眼紧闭,五官皆埋没在乱糟糟的须发之下,看不清神情。周身静谧,老者喘着绵长悠远的气息,宛若沉浸在一场古老的酣睡中。
没人知道,他在门前守了多少个千万年。
不远处,一个矮小的身影朝门口走来。是个身着破旧粗布麻衣的稚童,约莫五六岁。
稚童敛了敛衣襟,将胸前的累累伤痕遮盖住。边走边不停地环顾四周,脸上皆是误入世外桃林的迷茫。
稚童踟蹰上前,最终在老者的拐杖跟前站定,抬头用滚圆透亮的眼睛看着他。老者乌黑的眼眸边千沟万壑,皮肉干枯苍老。
突然,他像是感受到来人一般,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白缝,许是长久没有睁过眼,不熟悉如何再用两颗眼珠看东西似的,干皱的眼皮艰难地挣扎了几下,才渐渐睁开了全眼,现出两颗乌白浑浊的眼珠。
宫殿外亘古不变的光亮透进来,老者在光线中看见稚童后,眼角往上扬了扬,有点喜笑颜开的意思。
“来了,小神仙?”老者悠悠地开了口,很是慈祥,他那干瘪上翘的嘴角,更添慈眉善目。他的神情,好像早就知道有人要来。
“我、我不是神仙。”稚童攥着衣角扭捏了几下,本想低头不语,但看老者一点厉色也没有,才不安地应答出声。
老者伸出粗粝宽厚的手,亲昵地放在他顶头上,故弄玄虚道:“无妨,来我这的......既是神仙,亦是凡人。”
“孩子,你可知......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老者拖着调子,嗓音低沉,稚童瞪着水灵的眼睛,摇了摇头。
只听这卖关子的老头子话音徐徐:“此地虽名唤遥天宫,却并无亭台楼阁、寝室卧榻,入了这道门,你只会看见一条长河、一座高桥......”
稚童下意识地点头。
老者抚了抚长须,他声色浑厚,虽不严厉,却莫名让人不敢忤逆:“不要怕水流湍急,不要怕桥高难行,不要在那处逗留,不要听、不要看、不要回头。过了桥,你便步入尘世轮回,不会再回来了——孩子,去吧。”
话音刚落,尘封已久的宫殿大门忽然“喤”的一声打开了,声沉震震,如黄钟大吕。
稚童惊得一顿,后退了一步,可他又莫名觉得安心,从没人这么温和地对待他,还为他指明方向,他觉得眼前的老者肯定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不听他的话是会吃亏的。
他点了点头,便要往殿里走。而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身恭恭敬敬地给老者作了个揖,抬头时发现老者已如初见时那般,依着木拐垂头睡去了。
稚童只得继续向前走,身后的宫门倏地合上,森严无比,又是一副尘封已久、从未曾开合过的模样。
稚童行了百余步,果真如老者所言,眼前只有一条滚滚东流的星河,如万丈深渊,水声振耳,令人望而生畏。河上架着一座高耸的拱桥,横跨星河,以他矮小的身子,使劲跳起也瞧不见另一端。
腿短迈不开大步,稚童只能一小阶一小阶往上走,层层玉阶望不到头,直直插入天际,他时不时得扶着桥边的白玉柱休息会儿。
桥下的水声滔天,世间亿万年的绚烂星辰恐怕就浓缩挤在这一条长河间了。稚童掂量着步子,唯恐一不小心就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尽了上坡台阶,到达桥面。让他无比诧异的是,此等龙潭虎穴竟还有他人——
一位年轻男子立在桥头,形单影只。他凭栏远眺着漫无边际的星河,像是一尊要将天涯路望穿的三生石,看着好生寂寥。
稚童放慢步子,慢慢踱过去,心中思忖着这人是谁,为何在此。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男子倏地一转头,那一刻,稚童瞧见了他眼中的亮光。可是稍纵即逝,在他看见来人后,神色明显黯了黯,但未等完全黯淡下去,又很快喜上眉梢。
“哎,小孩,过来。”男子朝稚童招了招手,袖间一阵清风。
他举手投足间皆是气度不凡,品阶想是不低,可语气却是轻佻。稚童记着老者的话,不要听、不要看,便没理他,径直往前走。
正要越过人时,谁料男子竟无赖地拦住了他的去路,他笑道:“两百年了,可被我逮一个,你可别急着走啊。”
稚童去路被截,很是惊慌,可是转念一想,他死都死了,还怕些什么?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地抬头瞪着他,语气也好不到哪去:“你是谁?为何拦住我去路?”
男子听完,夸张地大吃一惊,扶了扶腰,像是被气笑了,他傲气冲天地问:“我是谁?你小子不知道我是谁?”
眼前的男子虽品貌非凡,穿着气度皆是仙人之姿,但稚童身份低微,确实从没见过他这个上等神仙,便一点也不惭愧地摇了摇头。
男子微微有些尴尬,他沉住气没发作,心道: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臭小子,坑蒙拐骗都得将他留下。
他屈膝与稚童平视:“你陪叔叔玩一会儿好不好?”
稚童飞快摇了摇头:“不行,门口的老爷爷叫我不得停留,我得赶紧投胎转世去。”
男子眯了眯眼,不屑地轻哼一声:“那老头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啊?他吓小孩的,留在这里也不会怎么样,你看叔叔这不是也好好的?有缺胳膊少腿吗?”
稚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说“不”。
男子见状,立即死皮赖脸地扯过他的小手,佯作委屈:“你就陪陪叔叔吧,叔叔在这里呆了两百年了,都快闷死了。天界一天,遥天宫千年,一天之内,哪有这么多神仙翘辫子?连个鬼影都没见过,我舌头都快生锈了。你就陪我讲一会儿话,我马上放你走,行不行?”
稚童想着,这不是挺会说的吗,哪里会生锈,他为难道:“可是......”
“哎哟你怎么磨磨唧唧的,”男子先是嘟囔了一句,可他真是寂寞无聊,最后竟然可耻地撒娇卖俏,拉着人家的小手不放,“小祖宗,你怎么样才能答应?”
稚童转了转眼珠,犹犹豫豫地开了条件:“我、我想吃海棠糕。”
男子一扬眉,立即立身起来,摇手一晃,仙光一闪,手中便出现了三块热气腾腾的海棠糕:“这不简单?给。”
稚童目光炯炯地接过,一下将门口老者的话抛之脑后:“那我陪你说会儿话吧。”
男子不拘小节地盘腿坐在地上,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他也坐下:“对嘛,这才乖。”
稚童挨着他坐下,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甜丝丝的,他眯着眼朝男子笑了一下:“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吧,我吃完就走。”
好家伙,这么不留情面,男子无奈道:“......那你慢点吃。”
稚童一心扑在食物上面,没怎么理他。
男子叹了口气,背靠玉壁:“小屁孩,你当真不认识我?没点眼力劲儿。我姓温,名辰玄。”
稚童嘴里含糊,也不抬头看他:“唔,没、没听过。”
这位叫“温辰玄”的男子仰天长叹一声:“不会吧,这才两个多时辰,我尸骨还未寒,你们就把本帅忘了?”
他转头契而不舍地追问:“佑天元帅总该听过了吧?”
稚童沉思片刻,淡淡地说:“嗯,好像听过。”
好像?
温辰玄恨不得将他手里的海棠糕尽数扔下星河,他如雷贯耳的大名,只是好像听过?还吃个屁!
就在他纠结着要不要下手之前,稚童突然说:“据说他镇守天界千年,从无败绩,前不久刚刚击退了龙族五十万大军。”
温辰玄这才收回蠢蠢欲动的手,不要脸地“自谦”道:“正是本帅。”
稚童偏头看着他,温辰玄本想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连他的威名都没听过的小子眼中,看见一点崇拜,未曾想,他只是疑惑地问:“那你怎么死了?”
温辰玄终于放弃了矜骄,跟一个小孩耀武扬威也不是什么本事:“这是一个很长......”
他看了一眼稚童不甚在意的表情,立马改了口:“......是一个很短的故事。”
“要从我在天牢中寂寞地抠墙说起......哎,小子,你为何不问问堂堂天界元帅,为何要去抠天牢的破墙?”
稚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哦。你为何被囚天牢?”
温辰玄:“......”
“天帝赐婚,要将元乐公主嫁给我,本帅不答应,还犯了死罪。”温辰玄倍受打击,哄孩子地说道。
谁知稚童听了这句,忽然来了兴致似的,他从海棠糕里抬起头来,盯着温辰玄:“元乐公主?她不是天帝最小的女儿吗,天潢贵胄,身份尊贵,你为何不答应?”
“天帝最宠爱的女儿,身份自然尊贵,但我对元乐并无爱慕之情。”稚童的神情无疑是温辰玄话匣子的钥匙,他提了提嘴角,可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层寒意,“而且......我也不愿意娶杀父仇人的女儿,这个天帝女婿谁乐意当谁当去,没人和他抢。”
稚童眨巴了一下眼睛:“你是说......天帝杀害了你的阿爹?”
温辰玄点了点头:“对,不止我爹,还有我娘。在我上任之前,我爹才是镇守天界的元帅,定天元帅,你听过没......算了,你肯定没听过。我爹帮着天帝坐稳坐热了他屁股底下的位子,可是狡兔死,良狗烹,霍乱天地的重明一族被镇压回山脚,四海龙族皆俯首称臣,没有人再敢触怒各个要塞都有重兵把守的天界。”
“千年的和平年岁里,我爹的剑未曾出鞘、未曾饮血,有部分神呢,就很快忘了兵荒马乱、四处逃窜的日子,以为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永享眼前盛世,想让天帝裁撤天军。当然为我爹说话的神仙更多,皆站在殿中细数我爹的战功,呵,这更要不得,功高震主是大忌。后来天帝找理由撤了他的军职,让当时才几百岁的我继任元帅这一虚职。”
“你说这不是瞎搞胡来么?我当时半个人都没砍过,哪会打仗,连我爹的旧部一开始都不服我,稀稀拉拉不听话,最后还是被我打服的。再后来......我爹娘在凡间罗浮山游历时,被妖族暗中埋伏......”
“呵,妖族?他们怎么死的,没人比天帝更清楚。”
温辰玄冷笑道:“定天、定天,天界怎么可能由一个武将来定呢?天帝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宅心仁厚,我们这些武将不过是他手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看门狗罢了,獠牙一旦长了利了,就留不得了。”
“直到一千年前,北荒蛮族动/乱,天帝才急忙想起我这个元帅独子,惊惶失措地派我平定动乱,兵权也得以回到温氏一族手里。”
